《玉步摇》微小说

玉步摇小说简介:

舒家堡的书房内,舒慕允正埋头写着书信,门外响起一阵迟疑的细碎步子,他微微一笑,抬头朗声问道:“是琴儿么?”脚步声在门前停住,随着门吱嘎声推开,一位身着黄衣的中年美妇人跨步走了进来,她端丽的脸上满是预欲言又止的神情。舒慕允淡笑道:“找我有事?”董琴略一迟疑,终于点了点头。舒慕允道:“是为了晓晓那丫头?”董琴轻声道:“伊家的娉礼已经下啦!”舒慕允“哦”了一声,说道:“这么快?伊天健的性子倒是挺急的么。”董琴急道:“相公!你当真要把晓晓嫁给伊天健的儿子么?她才刚及笄,是不是太早啦,而且……而且那个伊家公子,咱们都还没见过,也不知他人品长相如何?”

 

  楔子

 

舒家堡的书房内,舒慕允正埋头写着书信,门外响起一阵迟疑的细碎步子,他微微一笑,抬头朗声问道:“是琴儿么?”脚步声在门前停住,随着门吱嘎声推开,一位身着黄衣的中年美妇人跨步走了进来,她端丽的脸上满是预欲言又止的神情。

 

舒慕允淡笑道:“找我有事?”董琴略一迟疑,终于点了点头。舒慕允道:“是为了晓晓那丫头?”董琴轻声道:“伊家的娉礼已经下啦!”舒慕允“哦”了一声,说道:“这么快?伊天健的性子倒是挺急的么。”董琴急道:“相公!你当真要把晓晓嫁给伊天健的儿子么?她才刚及笄,是不是太早啦,而且……而且那个伊家公子,咱们都还没见过,也不知他人品长相如何?”

舒慕允摆手道:“伊天健是我结拜大哥,他的儿子还能差到哪去么。况且那孩子小的时侯我曾见过,为人老实,是个好孩子,晓晓能嫁到伊家我放心。”顿了顿接道:“晓晓那丫头,性子太过野,老爱在外头闯祸。前几年看她还小,也就算了,不与计较,这些年大了,怎还能任着她性子由她胡来?不过……”他忍不住轻笑数声,道:“那丫头如今在外头的名气可大着哩,嘿嘿,一提及舒蝉,不知道的江湖人倒没几个。这不,才过及笄之年,上门提亲的倒不下数十家。唉,他们岂知那丫头的秉性,若不好好调理,非将婆家搅个鸡飞狗跳不可!”

 

 

董琴也知丈夫所言非虚,但女儿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的一块心头肉,就这么随随便便的嫁了,当真极为不舍,但她性格柔婉,向以丈夫为天,丈夫既然这么说了,她便也不好再说什么。

舒慕允道:“晓晓呢?这几天可有守规矩?”董琴叹气道:“她被你关在屋里,还能出什么乱子?只是……”舒慕允问道:“只是什么?”董琴道:“她一直不肯吃东西,这会子听说伊家派人下聘来了,她在房里又哭又闹,我实在看不下去了,才想来跟你说的。其实……女儿既然不愿意,咱们又何必强逼于她呢?万一要是闹个三长两短的,那可如何是好?”

舒慕允哈哈一笑,道:“是那丫头叫你来当说客的吧?好,我倒要去亲自瞧瞧看,她会给我又弄出个什么样的三长两短的花招来!”双手一按桌子,长身站起。

晓晓的房门口,有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背贴着门框笔直的站着,不苟言笑的小脸上即使是在见了堡主与夫人,也没露出半分笑容来,只略一颔首,低低的喊了声:“义父,义母。”

董琴万般怜爱的拉起她的小手,说道:“这孩子,晓晓不吃不喝的闹,真委屈她也一起陪着受罪……”舒慕允笑道:“小雪重义气,这倒不错,只可惜跟错了晓晓这个疯丫头……”话才起了个头,小雪倏地抬头,一双眼冷峻严肃,傲然道:“蝉姐姐没有错,是义父不好!”

 

舒慕允愣住,董琴看丈夫一脸错愕的表情,忍不住掩唇吃吃笑道:“相公,看来对这桩亲事欢喜的人,这个家里可就只你一人啊。”

舒慕允讪讪的笑道:“这孩子,性子可真直,说话连个弯也不带拐的……”他见小雪背脊挺的直直的,下巴高高的扬起,一脸的桀骜不驯,不由叹了口气,问道:“晓晓是不是还在里头胡闹?”小雪眼里闪过一道奇特的光芒,朗声道:“蝉姐姐被义父责令呆在屋里反省,她能去哪里?”

舒慕允眉头一皱,心道:“这孩子话说的可真古怪,莫不是晓晓那丫头不在屋里?”说道:“我进去瞧瞧她。”手才触到门扉,小雪忽地伸手拦在他跟前,叫道:“姐姐在睡觉!她吩咐过的,谁都不可以进去!”

舒慕允见她神色紧张古怪,疑窦大起,就连董琴也隐隐看出了不妥。于是,不待小雪再次出手阻拦,舒慕允拂袖轻轻一带,逼得她一个踉跄,冲前两步,恰好跌进了董琴的怀里。等小雪急切回头时,舒慕允早推开了门走了进去。

房内薰香袅袅,床榻上锦被高拥,有个人蒙头面朝里静静的睡着。舒慕允心下稍定:“看来这丫头的确在睡觉,倒是我多虑啦。”冲身后的妻子打了个手势,才要蹑步离开,忽地脑子闪过一道光:“不对,险些上了当啦!方才小雪在门口叫嚷的那么大声,以晓晓的醒觉力,岂有睡得如此沉稳不醒的道理?”

一个箭步冲到床前,他伸手掀开被褥,只听咚地一声响,床上那人重重的跌下地来,只见他一脸的清秀,神情尴尬害羞的抱着摔疼的屁股慢慢站起,却是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。

董琴惊呼:“阿秀,怎么是你?晓晓呢?”阿秀慌乱的摆手道:“我……我什么都不知道的,你……你别问我。”眼神怯怯的朝门口的小雪望去,似是觉得做错了事,十分害怕小雪会责怪他。果然,小雪狠狠的回瞪了他一眼,吓得他缩缩肩膀,卷着被子重又爬回了床上。

董琴憋笑道:“相公,你说咱们如今该怎么办呢?”舒慕允铁青了一张脸,道:“婚期在即,她可真会给我添乱子……还能怎么办?只得劳驾叶姥姥再走一趟江湖啦。”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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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第一章 舒乞儿

 

 

蓝田县位于长安附近,由于靠近京都,所以一向繁荣奢华,几可比拟长安。

城门附近,有个衣着褴褛的小乞儿蹲在角落里,一只沾满污垢的小手支着下巴,百无聊赖的叹气:“唉,这次怎么这么失算呢?你说,我怎么就那么笨了呢?出门居然会忘了带银子……扮乞丐一点也不好玩。”

她的另一只手,纤长的手指,轻轻敲点着一只猫般大的小黑狗的鼻子,絮絮的对它发着牢骚。小黑“呜呜”的哀叫着,有气无力的趴在主人脚旁,粉色的小舌头不时的吐出来,舔着自己正被主人反复虐待的鼻头,小眼睛里流露出可怜兮兮的目光。

 

 

舒蝉嗔道:“别拿那种眼神看着我!我现在都弄不明白,我干嘛一定要带了你出来……”

“呜——”小黑不服气的低鸣,舒蝉道:“我知道你饿啦,可是……我也很饿呀。我现在真想有堆火啊,起码可以把你穿了放在火上烤烤。”说着,咧开嘴,露出坏坏的笑容,那双月牙儿的眼睛里透出顽皮的笑意。

小黑倏地站起身,“汪”的大叫了声,惹得舒蝉哈哈大笑:“瞧你那急样,我还真会把你烤了吃不成?不过……”她蹭啊蹭的,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,说道:“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也只有这个啦。”

摊开手掌,露出一枝晶莹剃透的碧玉簪,那簪子透明中隐隐有一股水碧之光流动,似活物般。玉器名贵异常不说,那簪上牡丹花瓣的雕刻,更是栩栩如生,几可乱真,簪上垂荡下的流苏互相撞击后,发出叮叮的悦耳声响——这件玉步摇无论是从玉器的质地,还是花饰的雕琢,俱已是上品中的极品,价值非凡。

舒蝉却叹了口气,说道:“很漂亮是不是?我也知道它值钱,只是……这是伊家的聘定,我一定要还人家的,如若将它卖了,不也就等于把我自己给卖了么?”收起玉步摇,她摇了摇头,站起身。

也不知是蹲得太久了,还是肚里空空,饿昏头了,才一站起,她便觉得眼前一黑,金星乱撞的,脚下一个踉跄,险些摔倒。

昏沉间只觉手肘被人托了一把,将她扶稳了,舒蝉吁了口气,说道:“多谢……”睁眼一瞧,正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眸。

伸手扶她的是一个跟她一般衣着褴褛的年轻乞丐,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,个子却高出她大半个头,一张略显清癯的脸上沾满污垢,唇角略微下弯,不笑的时候反倒显出几分凄苦的表情。他的一只手托在舒蝉肘后,另一只大手上捧了只破了边的瓷碗,碗里晃啷着三四枚铜钱。

 

 

舒蝉的嘴张的大大的,眼里满是好奇,终于她忍不住脱口问道:“你也是……乞丐么?”那人愣了下,松开手,反问:“是啊,你不也是么?”声音低沉浑厚。

舒蝉“哦”了声,忙点头道:“是啊,是啊!咱们都是……”笑容尴尬,她挠挠头,讪道:“可是你很年轻啊……这么年轻就要饭当乞丐,不觉得可惜了么?”

似乎是觉得她的问题太过奇怪了,那年轻乞丐撇了撇嘴,冷道:“要饭是因为肚子饿,没饭吃,哪里又管什么年纪了?”

说完,再不搭理她,自顾捡了处干燥的角落盘膝坐在了地上,将破碗在面前一搁,他便耷拉着脑袋,闭起了双眼假寐。舒蝉一阵好奇,走到他身旁,蹲下小声问道:“你这是在做什么?”

那人眼皮也不掀一下,说道:“没瞧见么?当然是沿街乞讨了,叫花子还能做什么事来着?”舒蝉方似领悟般点点头,道:“受教啦。”挨着他身旁一同盘膝而坐。

那男子倏地睁开眼来,侧首瞥向她的眼里有惊讶,也有些许厌恶与不耐。舒蝉却不理会,只作未见,反冲他粲然一笑,眼睛弯成道月牙儿,说道:“我是舒蝉,你叫什么名字?”那男子打了个咯噔,似想起了什么,最后却是自嘲般轻笑着摇了摇头,说道:“我叫林枫。”

 

 

舒蝉笑道:“林枫,好名字啊。我是一只舒服的小蝉儿,你是林中的一片枫叶……”林枫不耐的白了她一眼,双手抱头,索性躺倒在地,闭目睡去。舒蝉碰了一鼻子灰,也不生气,耸耸肩,抱起了小黑。

正要离去,但听城门口一阵马蹄腾腾,一队百来人的马队拥了辆华丽的车辇隆隆驰近,只见那领头的八匹高头骏马上,俱整齐划一的展开面红底金字的旌旗。

舒蝉一眼便看到旗上那斗大的“舒”字,心中一惊,忙将小黑塞进自己宽大破烂的衣袍内,拿衣袖蒙了自己的面,躺倒在林枫身侧,心里不住哀号:“天爷,姥姥的动作怎么一次比一次迅捷啦!我前脚才踏进蓝田,她后脚也就追了进来。若被她发现了,那我可真叫惨啦!”心里一害怕,忍不住蜷缩起身子,拼命将脸贴在林枫背上。

林枫翻了个身,似是无意般伸出胳膊,将她搂进了怀里。这时,耳畔阵阵蹄响,百人骑卫队毫没察觉的从两人身边驰了过去。

待蹄声远去,舒蝉才长长的松了口气,心里叫声:“好险。”

林枫却突然睁开眼来,附在她耳边的唇张了张,低低的说道:“你干么那么怕舒家堡的人?”他的眼里满是玩味的笑意,舒蝉被他瞧得浑身不自在起来,讪讪的挑了挑眉,冲他扮个鬼脸。林枫冷笑道:“原来你就是名动天下的舒家堡千金舒晓晓了。嘿嘿,舒蝉……好个舒服的小蝉儿,听说你就要嫁人啦,现在跑出来,算是什么?难不成你想逃婚?”

舒蝉叱道:“要你管!”翻身坐起,压低声音嗤笑:“我就知道你这么年纪轻轻的做乞丐觉没那么简单,可别告诉我你不懂武功……你这个臭要饭的,装的比我还假!”玉掌一翻,猛然抓向他的肩头,林枫见她出手凌厉,劲势着实不弱,不敢大意,忙伸臂相格,跟着一个筋斗翻身跃起。

 

 

舒蝉笑容晏晏,一招“风行草偃”,劈掌中隐隐夹带风声,呼啸又至,竟是用上了叶姥姥教她的绝学“风雷掌”。

林枫方才与她交上手,便知她武功底子不弱,但因年幼,内功修为毕竟尚浅,当下微微一笑,不待她招式用老,右手食中二指并拢,虚拟成剑状,猛地戳在她的手腕上。

舒蝉只觉手臂一麻,一条胳膊软软垂下,短时间竟再也使不出劲来了,不由吃了一惊,脱口道:“昆仑派的‘两仪剑法’!你怎会使得?”好胜心大起,笑道:“好!再接我一招试试。”左手虚晃,引得他手中虚剑斜刺向自己胸口。

林枫自视清高,想到对方是个豆蔻少女,手指若触摸到她的胸,难免有轻薄之嫌,忙要收手,却不料舒蝉“啪”的一掌击在他手背上,竟是逼得他的手撞向她的胸口。

林枫脸上一阵灼热,脑袋里嗡嗡作响,心道:“这可如何是好!”心念电闪的当口,忽觉舒蝉胸口一阵蠕动,卜的有个黑呼呼的圆球从衣服的破洞里钻了出来。林枫定睛细看,才发觉那竟是个小狗的头颅,但见它小眼里绽放精光,一张如猫大的小嘴慢慢张了开来,露出密密麻麻的森森尖牙。

这下无异于是将手指自行送到了狗嘴里。

 

 

林枫直骇了一跳,额头冷汗突起,脚下用力一蹬,堪堪的滑后一步。这一招险中求生,大违常理,他强行使出,险些将自己的腰给折断,但因使力过猛,终是扑通声摔坐在地上,后脑勺狠狠的砸在了坚硬的地面上。

舒蝉哈哈畅笑,笑声欢愉,倒无半分讥笑他的意思,只是小孩子顽皮胡闹的开怀大笑。林枫恨恨爬起,怒道:“很好笑么?你难道不知道你那条狗是苗疆异种,牙齿里是带有剧毒的么?”

舒蝉近年来名声大震,人人都知道她身边有一条乌黑如墨的小黑狗,牙齿剧毒无比,哪怕是被它咬破一丁点的油皮,也会立即毒发身亡,无药可救。

但是……

舒蝉眨眨眼,将脸凑近他,问道:“你怎会知道小黑是苗疆名种?你……好象很了解我似的,可我一点也不认得你呀?”林枫啐道:“认得你这小魔女才叫倒霉呢。”拍了拍身上的灰尘,满是厌恶的表情,续道:“你走远些,还有你那条该死的狗……”

小黑似乎听懂了什么,冲他呲着牙,喉咙里呜呜的闷吼,舒蝉轻轻的拍打它的小脑袋,以示安慰。她笑着对林枫道:“你是昆仑派门下弟子吧?可是,你为什么要扮作乞丐呢?”

林枫见她一招内,便轻易识破了自己的身份,也是暗暗惊佩,忖道:“人人都说舒盟主的女儿冰雪聪明,机灵过人,今日一见,果不其然。”想起方才自己武功明明在她之上,却被她耍计胜了去,不由内心懑懑不平,鼻子里重重的哼了声,背过身去,却不理她。

舒蝉察言观色,已猜到他心中所想,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轻轻一转,甜甜的喊道:“林枫,你生我气了么?其实刚才你若不退,小黑也不会咬你的。它只是在我怀里憋太久了,想出来透透气罢啦。”伸出小手,轻扯他的衣袖,近乎撒娇道:“林枫,你别生气啦,有什么好玩的也带了我一同去好么?你若是觉得方才受委屈了,顶多……顶多我再让你打一掌好啦。”说着,拉起他的右手,对准自己的胸口,一掌重重击下。

 

 

林枫大窘,一张脸涨得通红,慌忙撤手,斥道:“你……你胡闹些什么!”声音很是尴尬。

舒蝉双目一红,泪珠儿在眼眶里打着转,泫然欲泣,悲哀道:“你……你干嘛对人家这么凶嘛,我……我又不是故意的,谁知道小黑会在那个时候突然钻出来打哈欠嘛。在家里的时候爹爹凶我,才出来碰见了你,没想你也一样,只会对着我凶……”她突然背转身,蹲在地上,把头埋在了胳膊里。

林枫转过头,就看见舒蝉的双肩不住颤抖着,抽搐着。夕阳斜下,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,不知怎的,林枫的心里生出一股强烈的内疚感来,再怎么说,对方也只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嘛。

于是,他伸出手扳她的肩膀,尽量放柔声音道:“对……对不起。是我把话说重了,你别哭啦。”

舒蝉故意轻轻一挣,埋在胳膊底下的俏脸上却是一点泪痕也没有,还偷偷扮了个鬼脸,捏住了鼻子,闷闷道:“你别理我啦,反正我是个不招人疼的……你心里巴不得我马上消失才好呢。”

林枫以为她在伤心,忍不住大为头痛,说道:“哪有这等的事……好啦,好啦,你别再哭了,我答应带着你就是。”舒蝉大喜,叫道:“真的?”林枫无奈道:“真的。”

舒蝉欢然跃起,笑道:“太好啦!”林枫见她笑容明媚,脸上却哪有一丝泪痕,知道又中了她的诡计,不由沉下脸来。谁知舒蝉才落地,忽然大叫一声,捧住肚子慢慢弓起腰,脸上满是痛楚之色。

林枫道:“你又在搞什么鬼?”

舒蝉一手抓了他的衣袖,声音细若蚊蝇,可怜兮兮的说道:“我肚子……好饿。”

 

 

  第二章 迷魂谷

 

 

夜,黑得如墨。夜空中除了几点灰灰的星星外,什么颜色也没有。

呼呼的风声里夹杂了轻微的鼾声。

舒蝉紧闭着双目,却是了无睡意。初夏时节,仍是夜凉如水,躺在冰冷阴湿的地面,想要入睡,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吧。

她翻了个身,手枕着头,小黑在她怀里睡得也是十分不安,时不时的小耳朵会竖起转动。一丈开外,林枫蜷缩着身子,睡得倒是很熟,鼾声便是由他而发。

舒蝉蹙了蹙眉,心里嘀咕:“他倒睡得安稳,这么冰的地,这么大的风,要像他这般睡上一夜,还不要冻出病来么?”

两人吃罢晚饭后,林枫却领了她重回城门口露宿。舒蝉心知他必定有所图谋,但无论她如何询问,他却总是矢口不答,叫她着实捉摸不透其真正意图。

睡到中夜,一阵寒风吹来,舒蝉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,却听身畔林枫的声音突然小声道:“来了!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,你可千万别出声。”

 

舒蝉好一阵兴奋,但听飒飒声响,风中似有异样的声音摩擦着。她才张大了眼睛抬头向城头上看去,就听“哗啦”一声,有样东西临空兜头罩下,将她连同小黑一起,套了进去。

小黑拼命挣扎,不住的扭动着身子,舒蝉忙腾出手来,抓住了它的嘴巴,阻止它叫唤,心想:“这是只大布袋呀,只不知是何人所为?他们掳了我去,有何目的?”才闪过这个念头,她忽然察觉隔了那层布袋外,有只冷冰冰的大手在她背上不住的乱摸,直摸得她厌恶感陡生。才要忍不住尖叫,背上“至阳”“命门”两处穴道上猛地一麻,令她登时动弹不得,心中凛然惊道:“他们这是要做什么?林枫呢?他在哪里?”

她被困在布袋里,只觉布袋往下沉了沉,她知是被人拎了起来。而后又感到剧烈的颠动,似是被人背负在了背上,一路飞驰。舒蝉虽看不到外头的情形,但细辨风声,只觉此人武功不弱,轻功更是极佳。

事到如今,也已无法可想,好在她向来乐观豁达,倒也并不十分着急,但随着那人奔跑时颠伏的节奏,她竟眯着眼打起盹来。

 

 

也不知过得多久,忽然浑身一震,她迷迷蒙蒙的睁眼一瞧,只觉眼前大亮,光线从布袋的缝隙中透过。有个沉闷的男人声音道:“来了?”立即有人应道:“是。”听声音沙哑,似乎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。

先一人问道:“这次是什么货色?可靠得住?”老者立即答道:“老大,保证没问题的。蓝田县里人口稠密,少了这一两个流离街头、无人过问的乞丐,又有谁会留意到呢?”嘿嘿冷笑几声,甚为得意。

舒蝉身上的穴道过得一夜,早自动化解了,但听了外头那两人的对话后,忙耐住了性子,躲在布袋里大气也不敢乱出一口,暗想:“听他们的口气,好象是抓乞丐来着,我还以为是识破了我的身份,抓了我来要挟爹爹呢。看样子,是我想错啦,只不知他们抓乞丐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?林枫一定也被他们抓来啦,却不知他是否还在我身边。”

只听那先前那个男子沉吟片刻,说道:“照老规矩,等验货无误,就把他们交到管先生那里去吧。”老者应了声,舒蝉只觉身子往下一沉,知道自己又被拎了起来,也不挣扎,任由他带了自己去。

过得片刻,只听吱嘎声后,舒蝉突然被凌空狠狠甩了出去,布袋连同她人整个的砸在了地上,她的后脊着地,撞得生疼,忍不住便“哎哟”一声叫唤出声。

那人阴阴的冷笑道:“早知道你醒啦,居然还装睡……怎么样,在布袋里睡觉的滋味还不错吧?”说着,解开了布袋口,露出舒蝉的头来。

 

 

舒蝉只觉眼前大亮,强光四射,背光处站了个秃顶的矮老头,塌鼻小眼,相貌甚为丑陋。他猛地凑近舒蝉,一口满是黄牙的大嘴咧了开来,哈哈笑道:“原来是个小丫头,长得倒是不赖。”

他见舒蝉脸上沾了泥污,倒将她雪白的肌肤遮掩了泰半,于是伸出袖来,扯了宽大的袖袍便欲往舒蝉脸上擦去。舒蝉满心厌恶,将头一仰,轻轻避了开去。矮老头阴桀的怪笑一声,仍是伸袖来擦,舒蝉眉头一皱,又是将头向右一侧,没想这次却没能躲得开,面上皮肤一疼,那老头用袖袍粗糙的来回摩擦她的脸,痛得她直嚷道:“你在做什么!你以为你在擦皮革呢?这可是我的脸啊!哎哟,好疼。”

苦于身子仍是困在布袋中无法动弹,舒蝉气得将头对准那矮老头猛得撞去。那老头“咦”了一声,抬起一手,按住了她的脑袋,叫她无法前进。舒蝉冷笑一声,猛地将头一歪,顺着他的胳膊滑下,一口咬在他的肩头。矮老头怪叫一声,甩开舒蝉,连退三大步,怒道:“臭……臭丫头!不知好歹……妈妈的,原本瞧着你长得有几分标志,老夫还想保了你一条小命,没想你竟如何不知好歹!”

舒蝉见他狼狈样,整张柿饼般的脸孔扭曲成一团,更显丑陋,忍不住咯咯笑道:“老头,你长得也挺美的呀。”矮老头听她笑声清脆,如银铃,若黄莺,擦拭干净的脸上更是白里透红,说不出的清丽动人。不由的内心一阵瘙痒,听她出言讥讽,也不生气,反笑道:“好姑娘,你叫什么名字?”双手交错的摩擦,一脸的淫亵表情。

 

 

舒蝉再年幼不懂风情,也瞧出他眼中的神情十分的不对劲,见他一步步的朝自己逼近,不由内心焦急,脸上却笑道:“死老头,我叫什么名字你不能猜得么?哎呀,好疼呀,你把我困在这布袋里老半天,我全身又酸又麻,动也动不了啦!”矮老头一听,心里更乐了,□道:“好姑娘,别急!你腿麻了,我给你捶腿,你全身麻了,我就给你揉捏全身……”

舒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,心想:“你那脏手敢碰我一根汗毛,我定要小黑咬掉你的十根手指!”才要说话,那矮老头一个晃身已闪到她面前,身法快得出奇,舒蝉“呀!”的一声,叫声哽在了喉咙里,被他点中穴道,动弹不得。

舒蝉又气又急,眼睁睁的看着他将自己从布袋里抱出,平放在墙角边的一堆稻草上,这里原来竟是处堆放草料的柴房。

矮老头□着,伸手去扯舒蝉身上的衣服。舒蝉身上穿的乞丐服本就破烂,哪经得起他用力撕扯,眼看着里的贴身亵衣便要露馅,她又羞又气的险些昏厥过去。苦于哑穴被点,竟是连咬舌自尽的力气也没有,只能心里大喊:“小黑,你个笨蛋,枉我待你这么好,这个时候你怎的还不来救我!”但心里喊得再大声,小黑毕竟还是听不见的。

 

 

恰在这时,有人轻轻叩响了门,矮老头被人打搅好事,不悦的沉下脸道:“什么事?”门外那人答道:“管先生有请。”矮老头一怔,喃喃道:“他找我?咦,奇怪啦,平日见他正眼也没瞧过谁来着,今儿倒奇了,竟要请我过去?”说归说,脸上却露出欢悦的笑容来,对舒蝉道:“好姑娘,可要叫你等我一会了,别急,我去去就回,不会让你等太久的!”

矮老头走出门去,对那人道:“好好看着她,若让她跑了,哼哼,仔细了你的脑袋。”那人道:“是。”恭身候着矮老头走出老远,这才进门来。

舒蝉见他低垂了头,慢慢向她走来,倏地伸出手指,“啪啪”几下,竟利落的解了她的穴道。舒蝉大奇,才要问话,那人却道:“早知带了你来会惹如此麻烦,还不如不带。”

舒蝉惊喜道:“林枫,怎么是你?”那人抬起头来,只见他洗净的脸上剑眉星目,眼波清澈如水,不是林枫是谁?

舒蝉跳起,活动手脚后,一把揪住他的衣襟,叱道:“你最好老实跟我说清楚,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?”林枫面色一整,肃穆道:“我在找碧水潭。”舒蝉道:“碧水潭?什么地方?没听说过。”林枫沉声道:“外人是没听说过,那是处极为神秘的地方,外边的人若没人带路,根本就找不到那里。前些日子我听说蓝田县经常有乞丐走失,便特意赶了过来……果然没错,确与碧水潭有关。”舒蝉迷茫道:“什么事情,我听不明白。”

 

 

林枫道:“一时也解释不了这么多……此地实在不宜久留,咱们快快走吧。”舒蝉点点头,走到那布袋前,伸手拎起那袋子,笑骂道:“小黑,你还要死在里头多久呢?”突然,她面色大变,惊道:“哎呀,小黑……它不见啦!”

林枫听门外有脚步声走动,忙拉了她的手,低道:“现在管不了那许多啦,你那只小狗比人还精,还怕它会走丢了不成?”舒蝉不及思虑,已被他快速拉出门去。

门外,群山环绕,绿树荫荫,放眼望去,一片翠绿竟看不着尽头。舒蝉惊呼:“咱们这竟是在山里了么?”林枫道:“不错,我方才略略转了一圈,这里四面环山,山外更有山,除了这几间茅屋外,竟是不知出路在哪?”见对面有个人摇摇晃晃的走近,忙拉了舒蝉隐身在一棵参天大树后。

舒蝉瞧那人嘴里不住嘟哝着,时不时的发出声低笑,走路却似喝醉酒般东倒西歪的,压低声音说道:“抓他过来问问,不是正好!”

林枫一凛,低喊:“别去!”但舒蝉足下一蹬,早冲了出去。

那人正晃着,突然脖子上一凉,舒蝉晃着柄亮闪闪的短匕,喝道:“别出声,乖乖跟我走!”她原想要擒住这醉汉非得花些手脚不手,谁想竟如此不济,手到擒来,心中欢喜,押了他走到林枫面前,笑道:“你也忒小心啦。”

 

林枫也大感奇怪,向那醉汉问道:“这里是什么山?你们这里的老大是谁?碧水潭在什么地方……”连问了三四个问题,那人却是晃动着脑袋,有气无力的傻笑着不答。舒蝉道:“真是黄汤灌多啦,连跟他说话也听不明白。”林枫眉头一皱,扬手啪啪两下,扇上那人左右脸颊,试图把他打醒。

林枫下手不轻,直打得那人双颊高高肿起,却没多大效用,那人只是傻傻的冲着两人咧着嘴笑。舒蝉瞧他眼神涣散,状若痴呆,惊道:“哎呀,莫不是个傻子。”林枫大感失望,推开那人,道:“果然便是个傻子,怕是在他身上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。”舒蝉笑道:“问不出便问不出吧,咱们有手有脚的,既然已到了这里,还怕找不到碧水潭所在么?”

林枫见她身处一个未知的危险境地,竟是处事不惊,对她的胆量大大的佩服,暗赞了句,说道:“不错,咱们有手有脚的,不怕找它不出。”顿了顿,沉吟道:“记得困在布袋中时,曾听他们提及那个管先生。我方才为了救你,情急中拿了他的名号出来诓那色老头,没想他还真信了。瞧他当时欣喜的神情,莫不是这管先生在这地方权力甚大?”

 

 

舒蝉道:“定是这样,只要咱们找到那个管先生就行啦。”林枫皱眉道:“只是这里跟迷宫一般,视力所及之处,皆是林木,连条通往别处的羊肠小道也找寻不见。这片茅屋我都去瞧过了,除了堆放粮草外,竟无一人。”说到这里,骤然想起一事,震动道:“哎呀,不好。我诓那老头去见管先生,他俩一见面便知有假,那时咱们可就大大危险啦。”

舒蝉却不着急,唇角上扬,双靥绯红,两颊酒窝醉人,说不出的动人。那双弯如新月的眼眸里更是射出狡黠的光芒,缓缓说道:“我还就怕他不知道呢。”

夕阳下,李景扬悻悻的穿出一片灌木丛,秃顶的脑门在夕阳的照耀下,反生出一圈油亮亮的斑点,他摸着大鼻子,骂骂咧咧道:“直娘贼,很了不起么?摆什么架子,一张脸臭得跟个茅坑里的石头一样。呸,拽什么拽,若不是老大现下还需仰仗着你,给你些许脸面,哼,我李景扬第一个就不服你!”他边骂边回头跺脚,显得气愤异常。

正骂得起劲,头顶树梢上沙沙有声,他立即警觉,停下脚步,抬头喝道:“什么人鬼鬼祟祟的躲在树上?”他才一抬头,突然间头顶一大片阴影笼罩而下,急切中他忙双手向上一托,一招“天王托塔”拍向那团阴影,树梢上却“嗤”的响起一声轻笑。

 

 

李景扬一掌拍去,只觉触感柔软,心中惊骇:“这是什么东西?”才要抬眼去瞧,忽闻身后兹的破空声划来,他不及收掌回击,肩头已是一阵剧痛,不由狂吼一声,那团阴影被他掌力震起丈高,啪嗒掉在了地上,竟是个已昏死过去的男人。

李景扬旋身怒视,却见一年轻男子,手里擎了根树枝,枝头斜翘,如使剑般挽出三朵剑花。剑花耀眼,李景扬是个识货之人,见他拿树枝的架势,倒是一派名家风范,不由心下先自怯了,捂着肩头的伤口,退后一步道:“好小子,报上名来。”

舒蝉躲在树上,娇笑道:“他是你爷爷的儿子,他叫林枫。”李景扬呐道:“我爷爷的儿子?我爷爷可只我老爹一个儿子,难道……难道是他的私生子不成?”他性子愚笨,一时竟没听出舒蝉话里大占他的便宜。

舒蝉笑得直打跌,跃下树道:“没错,他就是你老子,你是他的乖儿子,也就是我的乖孙子。”言语之中,顺带的又大大的讨了林枫一道便宜,林枫拿眼狠狠白了她一眼。

李景扬被她叽里呱啦的一番话搅得糊里糊涂,眼见她笑容中满是狡黠,料想她所说的定然不会有什么好话,怒道:“小丫头,到底还是让你给逃出来啦。哼哼,没想你们竟不是普通的乞丐,即便如此又怎样?你俩就算是丐帮弟子,进了这‘**谷’也休想再活着出去。”

 

 

舒蝉与林枫对望了一眼,舒蝉笑道:“哦——原来这里叫**谷啊。”林枫树枝一抖,凭空划出道凌厉的弧线,反削上李景扬。

树枝柔韧,并无剑锋,但就此被它打中身体,也甚为疼痛,李景扬连退三步,数招过后,即知自己远非眼前这年轻人的对手,于是施展轻功,扭身欲逃。哪知他才一转身,胸膛险些撞上一凉飕飕的东西,骇得他赶忙收住脚。

舒蝉掂着短匕,冷笑道:“你跑啊!我知道你轻功不弱,跑功更是一流,不过你倒先问问我手上这柄‘蝉翼匕’答不答应。你可看清楚啦,林枫手里的长剑是假,我手上的匕首可是货真价实的很!”她随手一挥,也没见她怎么用力,身侧一株臂粗的树杆立即应声而断。

李景扬见她手中那“蝉翼匕”虽又薄又短,却是件削金断玉的利器,哪里还敢妄动,恨恨道:“你们想怎样?”舒蝉笑道:“不怎样,只想劳你驾给领个路……”面色一收,一字一顿道:“带我们去碧水潭。”

 

 

  第三章 碧水潭

 

 

雨淅淅沥沥的下,倚崖而居的茅屋,在氤氲的雾气里,恍若缥缈。

茅屋右侧有片柏树林,在风雨中发出沙沙的树叶摩擦声。靠左却是处悬崖,崖下百丈有处深潭,潭水碧绿,深不见底,从崖上飞溅直下的泉水,形成一道道的小瀑布,哗啦哗啦的水声重叠着沙沙的树叶响动,别有一番情致。

 

茅屋向东的一侧,开了面小窗,窗子用嫩竹子轻轻挑起,雨水顺着窗沿,滴答滴答的落着,叮咚有声,煞是好听。

透过小窗,一位中年男子正埋坐在瓶瓶罐罐中,低垂着头,在思索着什么。另一头,却有个身穿灰袍,年约五十上下的男子背着手,不停的在屋内来回踱着步。

过得片刻,那走动着的男子停下脚步,不厌其烦的道:“怎样?成了么?”中年男子道:“不知。”短短两个字却叫那灰袍男子神情黯了下去,失望道:“怎会不知呢?管先生你……”

那被唤做管先生的中年男子截住他的话,淡淡道:“我并非万能,说不知才是正常的。”从一堆的瓶罐里翻出一小琉璃瓶,抛给那灰袍男子道:“拿这个去试试吧。”灰袍男子大喜,接过琉璃瓶,冲屋外喊道:“带个木桩进来!”屋外立即有人高声答应了。

管先生眉头一蹙,冷冷的道:“你应该知道我的规矩,别在我面前做那种事。”灰袍男子一愣,立即省悟,笑道:“是,是。怪我一时疏忽啦,管先生请便,我到别处去做就是。你先忙着,回头我再将结果告知先生。”管先生点点头,也不起身相送,自顾自的又全身心的投入进那些瓶罐中。

 

 

约莫过得个把时辰,窗外的雨非但没有要停止的意思,反而愈下愈大,磅礴的雨点子夹着狂风席卷而来,撞得那扇薄薄的木板门乓当乓当的直响。管先生叹了口气,从沉思中抬起头来,才想要站起去关了那扇门,却见雨里冒冒然的冲进一个人来,那人不是别人,正是才离去不久的灰袍男子。只见他满脸雨水,一身衣衫尽湿,神情又是狼狈又是慌张,进门便道:“不好,出事啦!”

管先生愣道:“怎么回事?是那瓶药有问题么?”灰袍男子将脸一抹,甩了甩身上的水气,悻悻道:“那药倒是其次……是李景扬那老东西,昨儿夜里掳错了人,将两来路不明的小叫花子给劫了来。”管先生道:“怎的?是丐帮的弟子不成?”灰袍男子跺脚道:“是丐帮的人我也不惧,入了**谷,纵然他们有天大本事,也飞不出谷去,不过是给碧水潭添两木桩罢啦!”

管先生点点头,淡淡道:“这也就是了,你又着什么急啦。”顿了顿,续道:“方才那木桩怎样了,可服了药没?”灰袍男子道:“早试过了,只是……”管先生眼神一睿,似要发出精光来,接道:“还是不成么?”灰袍男子笑了笑,道:“这次不成也没关系,反正……反正来日方长,这个……这个咱们也不急于一时嘛。”

管先生面色愈加难看,转过身去,望着地上成堆的药罐,忽然狂性大发,一脚踢去,将所有瓶罐踢了个粉碎。灰袍男子住了嘴,也是一声不吭,好久才叹气道:“咱们的木桩不多啦,以前还可从福建低价购得臧获来充数,但自从舒晓晓那丫头到福建去这么一搅和,古博仁死后,福建的臧获买卖也就此断了。现如今仅凭着咱们的人四处掳人也是不够的,而且冒的风险也实在忒大啦。就比方昨儿个那两乞丐,虽说咱们不怕他们闹腾,但长此以往,这碧水潭的秘密却终有要泄露的一天。”

管先生发泄过后,神情稍缓,说道:“我也知道再拖下去不是个办法……”他猛地转过身,面向灰袍男子道:“只有这样了,去把水碧瑶带来,这次无论如何也要想个方,逼她下水。”灰袍男子脸上的犹豫一闪即没,最后咬了咬牙,狠狠的点了点头。

碧水潭约二十来丈宽,从崖上落下的瀑布急坠至潭中,形成一股不小的旋涡,最后打着旋儿的水,潺潺的向东流去,淌出一条碧水清凉的蜿蜒小溪。

潭边乱石堆砌,无路可通,唯一的入口,便只有碧水潭上方的悬崖。

 

 

一个十**岁的貌美女郎,腰间绑了粗绳,正被三四名彪形壮汉推搡着,逼着走近悬崖。百丈高处,环绕着氤氲之气,加上雨势下得正大,朦朦胧胧的叫人实在看不真切崖底的情形。

灰袍男子冷冷的笑着,手一挥,彪形大汉一齐用力推了那女郎一把,将她直推向崖边。女郎尖叫一声,双手害怕的抓紧绳子,双足□着踩在冰凉的泉水里,瑟瑟发抖。灰袍男子道:“碧瑶,委屈你啦,这便去吧。”水碧瑶回望那崖底,只觉一阵头晕目眩,颤道:“不,不,我……我不去。”灰袍男子冷笑道:“去不去可由不得你啦!”手里握着粗绳的另一端道:“你放心,由我拉着你,可不怕摔着你的。”

水碧瑶一双凤目里满是泪水在打着转,她哀求道:“伯伯,我求你……我求你啦。我……我不行的,我不懂武功,这悬崖无论如何……无论如何也下不去的呀。伯伯,你说什么我都答应,以前你叫我潜水采玉,叫我对伊郎守口如瓶,我……我哪样忤逆过你的意思,只……只这一样,我是……实在做不到呀。”

灰袍男子见她面色苍白,花一样的容颜失却了以往好看的颜色,如一株在风中瑟瑟发抖的百合,楚楚可怜。心中一窒,险些心软,他瞅着她看了会,终狠下心道:“碧瑶,瞧在他的面子上,我原也不该如此为难了你,但是……你不要怪我,你不要怪我,你且当再帮伯伯一次,最后一次……好不好?”

 

 

水碧瑶害怕的直摇头,灰袍男子别过脸去,手一挥,那三名大汉一齐抓牢粗绳,其中一人腾出手来,用力将水碧瑶推下崖去。

只听得水碧瑶“啊——”的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,纤弱的娇躯在烟雾里一闪而没,绳子的另一端握在那灰袍男子手中,只感一阵剧烈震动。

就在这当口,西边闪过一道灰影,快速无比,还没待瞧清来人样貌,那灰影竟笔直的冲向悬崖,毫不犹豫的纵身跳将了下去。灰袍男子与那三名大汉看的真切,不由“啊”的一声噫呼。

“扑通”一声,舒蝉头一道的感觉便是刺骨的冰凉,脑袋扎进水里的一霎,只觉耳朵里轰轰的,脑子一昏,便失去了知觉,任由身子缓缓下沉。

也不知过得多久,她感到有人托了她的胳膊,使劲将她往上抬。舒蝉激灵灵的打了个冷颤,整个人给冰水一激,倒清醒了几分,但一张口,碧水潭里的泉水便倒灌进她口中,呛得她连连咳嗽,直要把肺里尚存的那点空气也给咳尽了。

 

 

这时,有人轻轻拉了拉她的手,舒蝉回头一看,竟是那被推落悬崖的水碧瑶。只见她散了一头的秀发,在水中犹如水草中漂浮中,一双凤眼瞪的老大,□的双足用力蹬着水,右手托了舒蝉,左手则向上指了指。

舒蝉明白她的意思是要她一同配合划水,忙点了点头。舒蝉的水性本不差,只是从高处落下时,巨大的冲力一时震晕了她,这时鼓足最后一点力道,拼命向水面上游去。

在水中长时间憋气的滋味不好受,舒蝉才露出水面,立即大大的吸了口气,潭水呛鼻,她猛烈的咳嗽道:“咳咳,谢天谢地,我居然还活着!”水碧瑶跟着她浮出水,笑道:“你既然那么怕死,干么跳下来?难道也是被他们逼下来的么?”

舒蝉见她虽勉强笑着,但一张脸孔却被刺骨的潭水冻得如纸般白,想来自己比她也好不到哪去,不由苦笑道:“我是自己跳下来的——我远远的见他们推了你下来,想要赶来阻止,却已不及,一时救你心切,就跳下来啦。却没想到头来,还是你救了我。”

 

 

水碧瑶听了大为惊讶,自己与这小姑娘素为谋面,没想她竟会为了要救她,而自行跳下崖来,一时间,胸腔中充满了柔柔暖意,低声道:“你人真好……”

舒蝉笑了笑,打量四周,却见碧水潭来回不过二十余丈,潭边巨石嶙峋,想要爬上岸,倒也是件费力的事,不禁愁道:“咱们下来容易上去可难,这一直泡在水里总也不是法子呀。”水碧瑶道:“他不会让我一直待在水里的,等我取了东西,他总要拉我上去的……”说着,她解开系在腰间的粗绳。

舒蝉此时才注意到这根绳子,不由奇道:“他们推了你下来,却为何还要拉你上去?”顿了顿,又问道:“他们要你取什么东西?”水碧瑶迟疑道:“是……那个……”舒蝉见她吱吱唔唔的似有难言之隐,说道:“我不过随便一问,姐姐不用放在心上,你既不愿说,只当我没问便是。”

 

水碧瑶听她喊自己“姐姐”,一时激动,哪里还有什么隐瞒,拉起她的手道:“妹妹,你别这么说,咱们之间还分什么彼此。我……我在心里憋了老久,无人诉说,真是……真是苦的紧。”

水碧瑶未说先泪流双靥,哽咽道:“我本是个渔家女,我家世世代代都在海上打渔为生,家里兄弟姐妹个个都会水,其中以我的水性最佳……有一日,我在海边缝补渔网,忽然来了位年轻公子,他……他……”

舒蝉见她苍白的脸颊上透出一层绯红,眼光忽闪中带了羞涩,不由吃吃笑道:“啊,那个公子定然长的是英俊帅气,潇洒非凡,他与姐姐一见钟情,永结相好啦。”水碧瑶吃惊道:“你……你怎知晓?”舒蝉笑道:“那戏文里都这么唱的。”

 

 

水碧瑶垂下头去,一张脸忽地白了白,幽幽哀叹道:“伊郎确与我十分要好,他说要带我回家拜见父母,请求父母应允了我俩的婚事……”舒蝉插嘴道:“那是好事呀。”水碧瑶摇头道:“他是富贵人家的少爷,我是什么身份?我明知……明知我俩不配,只是……怎奈我一颗芳心早系于他身,他说什么便是什么罢……我惴惴不安的跟了他回家,他爹爹果然不喜,说道已为他求了一门亲事,是位天仙般的小姐,与伊郎一般会武,两家门当户对,实在是绝配……”说到这里,她又是伤心又是委屈,忍不住落下泪来。舒蝉不知该如何安慰她,只得问道:“后来怎样?他娶了那姑娘没?”

水碧瑶双目放光,声音透出无比欢喜与自豪来,说道:“伊郎果然对我守诺,他不肯随他爹爹的主张,坚决要娶我为妻……其实,其实我哪里敢奢望做他的妻子,只求他爹爹宽怀,容我一介卑微渔女,能够进他们伊家的门也就是了,即便是给伊郎为婢为妾,我也已经十分开心了。”说这些话时,她一脸的痴情。

舒蝉心里咯噔了下,问道:“你说你那情哥哥姓什么,家住哪里?”水碧瑶道:“伊!姓伊,他家是江南有名的大户人家,他爹爹听说在武林上更是颇有名望,叫做伊天健。”她见舒蝉嘴张得老大,大为惊骇的表情,不由问道:“妹妹可是曾听说过?”

 

 

舒蝉“嘿”的一笑,拍手道:“好!真好!”

“伊”这个姓氏本就稀少,舒蝉随口一问,竟没想还真是应对了她心中所猜,不由笑道:“这下我可有救啦。”拉起水碧瑶的手,不住摇晃道:“姐姐,好姐姐,你可真是我的救星哪!”

水碧瑶不明白她话里所指的含义,见她高兴,也跟着笑道:“好妹妹,你才是我的救星呢,要不是你跟着跳下来,我一个人待在这冷冰冰的潭水里,不知会有多害怕呢?”她一边说着话,一边四下环顾。舒蝉问:“你在找什么?”

 

 

水碧瑶指了指水下,微笑道:“你瞧,那潭底碧绿的发光物……”她话未说完,忽然深吸一口气,潜下水去。

舒蝉运气极目望去,见碧水潭深不见底,在靠瀑布处有丛礁石斜斜的穿出瀑布而生,看上去倒似长在水底般。说来也怪,那处礁石随着潭水的不住激荡,竟幽幽的发出一种细微的碧色光芒,如流光四溢,十分引人。

水碧瑶沉到潭水深处,几次欲往那礁石处游去,却均被瀑布冲下泉水时形成的暗流给挡了开去,未得靠近。舒蝉见了她在水中身法灵动,姿态曼妙,犹如一尾大鱼般,忍不住暗暗喝了一声采。

过得半柱香的时间,水碧瑶才浮出水面换气,舒蝉赞道:“姐姐好棒的水性!”水碧瑶冲她微微一笑,又潜下水去,但连试了好几次,都未能奏效。

舒蝉灵机一动,说道:“姐姐拿了这个去试试吧!”将自己怀里贴身藏着的“蝉翼匕”交了给她。水碧瑶接在手里,只觉匕首轻若无物,但蝉翼匕一经入水,那平板的水面竟被匕芒自动破开,她脱口叫道:“好奇特的刀子呀,竟不沾水!”水碧瑶不是武林中人,竟不能分辨匕首与小刀的区别。

 

 

舒蝉也不解释,抿唇轻笑,一双大眼眯成弯月状——这蝉翼匕是小时侯一位忘年之交赠予她的礼物,她向来十分珍爱,没想这次带了出来,果显其利。

水碧瑶再次潜水,这次有了“蝉翼匕”打头阵,应付潭中的暗流便绰绰有余。不到片刻的工夫,水碧瑶便浮出水面,长时间的潜在水底,饶是像她这般好水性的人也感到十分疲乏了。她惨白了脸,浑身打着冷颤,道:“总算……总算取到了,还真亏了妹妹你身上多带了把刀子呢,要不然……”将蝉翼匕还给舒蝉,冲她勉强笑了笑,神情却是万分欢悦道:“咱们可以上去啦!”

舒蝉见她手里捧了块巴掌大的晶石,晶莹剃透,温润光滑,半透明的晶体内隐然有股碧光流动。舒蝉惊道:“好漂亮!这是什么?”伸手摸了摸,双眸中放出惊赞的光芒来,喜道:“是块玉呀!真是块上等的璞玉……”一时爱不释手。

 

 

水碧瑶却嗟叹:“想我这双手,不知采过多少鱼蚌虾蟹,几时起竟为这些冰冷之物劳心了……如果……如果不是为了伊郎,我……我……”簌簌几声,舒蝉见她的眼泪滴落到水中。

舒蝉问:“你方才说要取的东西,便是这块璞玉么?”水碧瑶点点头道:“是啊,伊伯伯,啊,我是说伊郎的爹爹,他与我有个协议,只要我肯替他潜水采玉,他便答应考虑我与伊郎的婚事。”

仰望天空,她从那一片磅礴大雨中,直能看到脉脉的灰色,沉重且酸楚。水碧瑶道:“这是……最后一次啦。他答应了的,总不会反悔了吧……”

舒蝉呆楞半晌,猛一甩头:“好!咱们准备上去吧!”她的心同样被一个沉甸甸的重物压着,堵得她胸闷发慌,简直便要喘不过气来。

有什么东西要被挖掘出来了!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她脑子里飞快的闪过。

 

 

  第四章 蓝田玉

 

 

雨势渐小,但四周的湿气却分外的凝重,伊天健坐在崖边,有些不安的握紧了手中长剑,吩咐道:“待会儿,如果上来的人是水姑娘,也就罢了;若不是,你们记住了……”他比了比杀头的动作,那三名彪形大汉心照不宣的点点头。

伊天健稍稍放宽了心,照理他不该这么不安的,但是心里总有种说不出的滋味,很是别扭。

手里的粗绳忽然剧烈抖动起来,一名大汉叫道:“老大,有信号啦!”

伊天健一阵激动,慌忙站起身来,叫道:“拉她上来!”一双如鹰般犀利的眼睛牢牢的盯在了那根粗绳上。

三名壮汉一齐用力,绳索不住的收短,伊天健只觉自己的心怦怦怦的跳得好不厉害,不由自嘲道:“我这是怎么啦,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,什么时候胆子竟变得这么小了?”

转眼间,粗绳即将收尽,有个纤弱的身影摇摇晃晃的被拉了上来,伊天健想也不想,唰啦拔出长剑,那身影抬起头来,一双惊恐万状的眸子正对上了寒光凛凛的三尺青锋,骇的“哎哟”一声叫唤,脚下一滑,险些跌下崖去。

伊天健急忙收招,见紧跟水碧瑶身后又有一个纤细的人影慢慢被拉了上来,不等那人攀上悬崖,一剑便对准那人心窝上刺去。

水碧瑶回身惊叫:“碧水玉在她手上!”

 

 

伊天健手中剑尖已点上舒蝉心口,但见她手里高高举着一块碧绿的璞玉,可不就是自己所要的东西么?这一剑杀了舒蝉不要紧,但她一死,手里的碧水玉怕是又要落入碧水寒潭了。

说时迟,那时快的,伊天健手腕一缩,长剑堪堪向下拉过半尺,剑锋划上了舒蝉细腰,在她腰腹割出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来。舒蝉痛呼一声,手脚却不停步,利落的爬上崖来。

伊天健不待她站稳,大喝道:“看剑!”抢上一步,挺剑又刺。他这一声喊,看似是不愿偷袭而出声提醒对方,其实舒蝉堪堪爬上悬崖,已累得精疲力竭,加上刚才又受了他一剑,这时哪里还有力气反击。情急之下,拔出蝉翼匕,有气无力的向刺来的长剑挡去。只听“叮”的一声,剑匕相触,舒蝉受伊天健内力激荡,把持不住,短匕险些脱手,但伊天健的长剑却也受不住蝉翼匕的锋利,断为两截。

伊天健错愕的呆愣当场,舒蝉却是“哇”的声喷出一口血来。鲜血滴落在泉水里,直把脚下清泉染红一片。伊天健回过神来,清啸一声,断了剑头的长剑疾刺舒蝉腹部,这一招狠辣凌厉,竟是要立时取了她的性命不可。

 

 

水碧瑶惊呼,待要扑上前来,却被那三名壮汉抓得牢牢不能动弹。

就在这时,有个人影晃至,抢到舒蝉身后,拉了她的衣领,迅捷的向后连纵三尺,堪堪避过了伊天健致命一击。伊天健看清来人面貌,面色大变,一个趔趄,险些跌倒,水碧瑶却狂喜道:“伊郎!伊郎!是你……”

伊天健张了张口,艰涩的说道:“这个……枫儿,你……你怎么来啦?”

 

 

舒蝉睁眼一瞧,心下安慰,口里却虚弱道:“林枫……你,你个笨蛋!为什么来的这么慢?就算是……走了岔路,也……也不该这般慢吞吞的……”林枫见她絮絮叨叨的罗唣不清,腰间的伤口却不断冒出血来,不由愠道:“你、你才是个笨蛋呢!瞧瞧你都把自己弄成什么样子了!”额上青筋直暴,他蓦然回头瞪向伊天健,怒不可遏道:“你都做了些什么?你还是我爹爹吗?你偷偷拐了碧瑶来,就为了干这种事情?我原先早就怀疑,你暗中在做着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,可是……可是你毕竟是我爹爹,我不愿把你想的太坏!”

 

说到后来,怒气化做满腔悲愤,林枫红了双目,伸手一指舒蝉,道:“爹爹,你罢手吧,你可知她是什么人?她就是舒家堡堡主——你的结拜兄弟,当今的武林盟主——舒慕允的女儿舒蝉啊!”

伊天健倒抽一口冷气,一张脸刷的惨白,倒退三步,手中断剑扑通掉落在泉水中,直顺着水势,冲下崖去。他呐呐道:“舒……晓晓……”

林枫叹气:“爹爹,别以为你杀了她就能灭口,现下舒家堡的‘纤手观音’叶霞绮叶老前辈正满江湖的在找她,爹爹,你自问可能瞒得过叶老前辈的耳目?”

伊天健脸色愈加难看,喃喃道:“叶霞绮!叶霞绮!纤手观音!”眼睛直直的盯在舒蝉脸上,忽然蹲下身子,声音放柔道:“晓……晓晓,你可还记得伊伯伯么?”

舒蝉嘿嘿冷笑道:“不记得啦,小时候即便是见过的,现在在我面前的伊伯伯,恐怕也已经不是那时的伊伯伯了吧?”

 

 

伊天健面皮颤了颤,笑道:“晓晓,伊舒两家即将结亲,你以后可就是我的儿媳妇啦!”伸手一指身旁的林枫,接道:“我这个儿子长的可还端正?可配得上你?你还……喜欢?”舒蝉斜着眼睛向林枫望去,只见他眉目清秀,玉树临风,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翩翩郎君,她盯着他看了没一会儿,苍白的双靥渐渐泛起脉脉桃红。

伊天健阅人无数,岂有看不出的道理,心下一阵窃喜,朗声道:“伊家的聘礼已叫人抬到舒家堡啦,你俩已是未婚夫妻……晓晓,你看这样可好,我回去立即着人八抬大轿的迎你过门如何?”此言一出,林枫面色大变,一旁的水碧瑶更是双目一闭,仰天便要晕厥过去,林枫眼明手快,及时将她扶住。

 

 

伊天健斥道:“枫儿,舒姑娘面前怎可如此逾礼?”林枫面色铁青,咬牙道:“爹爹……”伊天健板脸怒道:“婚姻之事,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,你休得胡言!”

舒蝉忽尔笑道:“伊伯伯,我又没说喜欢他。你儿子即便好到天上去,我也不稀罕!还是将他留给水姐姐吧!”她伤的不轻,这会儿半截身子一直泡在水里,早将大片泉水染了个通红。

水碧瑶好不感激,将她扶起,撕下衣襟替她细细包扎伤口,说道:“好妹妹,姐姐多谢你啦,我……我没想伊郎要娶的小姐便是你,实在是……”眼泪簌簌而下,续道:“你是个好姑娘……比伊郎当初描绘的还要好,还要美,我以前听他说起,还……还以为……”言下之意,林枫与她曾因为舒蝉的事而起过争执。

舒蝉轻轻一笑,扭头对伊天健道:“伊伯伯,你不是要杀我么?最好趁现在,如再晚些,可没机会啦!”伊天健一愣,只听不远处传来一阵犬吠之声,嘈杂入耳,才一失神,舒蝉突然撮唇长啸,只见柏树林中呼剌剌钻出一只小黑狗,撒开四蹄,如离弦之箭般直奔而来。

 

伊天健颤声道:“苗……苗疆异犬!”想也不想,扭身发足狂奔,那三名汉子见状,忙跟了他一同逃窜而去。林枫大叫:“爹爹!”施展轻功,也追了上去。

转眼间,小黑已奔至舒蝉身边,它原要跟在伊天健五人身后追去的,舒蝉却把它唤了回来,它跑到舒蝉脚边欢快的跳跃,显得十分兴奋。舒蝉抱起它,摸着它的头,笑道:“小淘气,跑哪里去啦,可把我想死啦!”

忽听林边一阵马嘶,转眼穿出一队百人骑卫,舒蝉定睛一看,见为首的车舆上,叶姥姥昂然站在车驾上,满头的银发随风飘扬。舒蝉吐了吐舌头,对小黑道:“你好不错啊,居然把姥姥给领来了,这可……真是来对了时候!”拉起一旁呆愣的水碧瑶,道:“来吧,姐姐,是咱们大干一场的时候啦!你跟我好好说说,这块碧水玉里头到底有何不可告人的秘密?”

叶姥姥替她重新上好了药,责备道:“怎么我每次找到你,你总要把自己弄得伤痕累累的呢?”舒蝉嘻嘻一笑道:“那是因为姥姥的医术高超,没有姥姥治不好的伤痛啊!”她活动了下手脚,腰上的伤口经叶姥姥敷过特制的金创药后,都不大感觉疼了。

 

叶姥姥拍了下她的屁股,笑骂道:“马屁精,你讨好我老太婆也没用,回家还得挨板子的。”一边说着话,一边打量起这茅屋内的布置,见四角堆满了许多器皿,不由神色一凛道:“瞧这阵势,这里头住着的倒也是个颇精通医道的高人。”舒蝉道:“是么?听水姐姐说,这里原先住着的就是那个叫管先生的人!”

叶姥姥“哦”了声,问道:“管先生?他人呢,长什么样?”舒蝉耸肩道:“我也没见过他,好象很神秘似的,水姐姐说伊天健命她潜水采玉,采来的玉石皆交给这位管先生,说是研制什么新药,但老没成功……我和林……嗯,那个伊天健的儿子被当作乞丐抓了来,是因为他们需要拿人来作实验。”说到这里,想起一件事来,严肃道:“怪不得**谷里老有些神智不清的混人,我原还当是白痴傻子,现在想来,是被他们做了实验,活生生弄傻啦!”

 

 

“砰”的声,叶姥姥一掌扫向那些药罐,将所有器皿打了个粉碎,怒道:“懂得一些医术,却不好好治病救人,居然还拿活人来做试验,实在是太可恶啦!亏他长了两条腿跑得快,要不然……哼哼,要不然非叫他尝尝我‘纤手观音’的‘风雷掌’不可!”

舒蝉道:“姥姥放心,百人骑卫既然已将这山谷围了个水泄不通,咱们还怕他逃了去么?只是那伊天健伊伯伯……他与爹爹有八拜之交,私交甚笃,他这次做下如此害人的坏事,就不知爹爹会如何伤心难过了。”叶姥姥道:“你爹身为武林盟主,自然是要秉公处理的!”

舒蝉叹了口气,道:“这个我自然也是知道的!”想起林枫,不由一阵叹息难过,忙岔开话题,问道:“姥姥,我在这里待了好些天啦,竟还不知这山谷到底是什么地方?”叶姥姥笑道:“哪里是什么偏远的地方啦!这里距蓝田县不过三十里,在蓝田县西,此山名为蓝田山,又名玉山,以盛产美玉而著名。听闻玉山溪水中出产一种名贵的碧玉,叫蓝田碧,是为玉中上品。不过,由于山势险峻,开采这种玉石十分困难,若不是小黑领路,我们根本就不知还有这么一条隐蔽的暗道可直通山里。”

 

舒蝉喃喃道:“蓝田玉,蓝田玉……”忽然觉得心口被某种尖锐的东西刺了一下,好生疼痛,她探手入怀,手里竟摸出枝破碎的玉步摇,想起伊天健曾拿剑刺向她心口,这玉步摇定然便是那时给他的剑气震碎了。

舒蝉的心怦地一沉,怅然道:“碎了……没想居然碎了,原本……还想还给他的……”忽然转身蹲下身子,背对着叶姥姥,她搂紧了小黑,将脸埋在小黑细密的短毛内,不顾小黑不舒服的微微挣扎,两行珍珠般的泪水终是止不住的滑落下来。

她低低的,伤感的,像是对着自己在诉说:“没关系的,没关系的!黑……还是你最好,永远都在我身边……我不要紧的,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,有你陪着我就好……”

 

 

 

  第五章 子午散

 

 

无论是**谷还是碧水潭,现下都已舒家堡百人骑卫队的掌控之中。几日的搜索,共抓获了一十三名伊天健的同伙,同时在一处极为隐秘的山洞里,还发现了被关押着的五六名老人妇孺,这些人都是被他们暗中抓来充当试验品的。

然而,主脑人物伊天健与管先生依然下落不明,就连林枫也是不知去向。

舒蝉百无聊赖的跟在小黑身后,叶姥姥已经飞鸽传书给了爹爹,要不了多久,爹爹他也会赶来了吧?只是赶来了以后呢?见到了伊天健,他会是什么样的心态呢?

望着小黑奔远了的身影,不自禁的,她又是重重的叹了口气,最近她竟然老爱叹起气来。才苦笑一声,身侧突然有个熟悉的声音道:“以前总看到你笑的,什么时候竟也皱起眉来了?”

舒蝉心中大喜,高喊道:“林枫!”

 

 

柏树后转出一个颀长身影,果然便是失踪了好几日的林枫,他走近,形容憔悴道:“舒蝉,我这次来是求你件事的。”

舒蝉道:“我知道的,你是为了……为了咱们的亲事。”顿了顿,扬起眉,伸手在他肩上重重的一拍,笑道:“你放心好啦,爹爹妈妈最疼我了,只要我哭一哭,闹一闹,他们也就奈何不了我了。咱们之间的婚约你不用放在心上,好好的待水姐姐吧,只是你们成亲的时候,可别忘了发请柬给我,我可要喝你们的喜酒的哦!”

林枫被她拍的愣愣的,好半天才反应过来,苦笑道:“婚约之事,在我爹爹犯下这等错事之后,舒盟主还肯守约么?我来并非是为了这事,我是……我是想求你……”

舒蝉退后一步,猛然摇头道:“你不要求我!我做不到!”林枫哀道:“舒蝉……”

舒蝉道:“这事自有爹爹处置,爹爹是武林盟主,说什么也不会公私不分,伊伯伯该当受何等样的处罚,也是他应得的。你若要叫我求情,那是……那是我万万也做不到的!”

林枫没想自己还未开口,舒蝉竟已一眼看穿他了目的,不由痛苦道:“我也知道是为难了你——江湖上提起舒蝉的名头,谁人不说你深明大义。我原不服气,这时看来,倒是我伊林枫太过自私了。”摇了摇头,无奈道:“好,我不求你,爹爹他也是……也是咎由自取吧!”

 

舒蝉见他伤心,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,一时踌躇,伊林枫黯然道:“我爹爹他……他活不长啦,我只求你,别让你爹爹来审判他啦,就这么……就这么让他去了,好不好?”舒蝉惊道:“伊伯伯活不长了?这是从何说起呢?”伊林枫道:“我爹爹他中了别人的暗算,深中剧毒,眼看……眼看撑不过今日午时了!”说着,从囊中取出数枚细若牛芒的银针。

舒蝉才看了一眼那银针,面色陡变,尖叫道:“飞雪雨花针!怎么可能?”伊林枫问道:“你认得这银针?这是什么人的暗器?”

 

 

舒蝉见他咬牙切齿的模样,显是恨极了那暗算他父亲的凶手,一时慌乱道:“我……我不知道。”伊林枫见她神情闪烁,不由怒道:“舒蝉,你撒谎!”激动的抓起她的双肩,摇晃道:“你从不撒谎的,你骗不了我,你认得这凶手是不是?是不是?”他连问了无数遍“是不是”,舒蝉被他晃的只觉全身骨头都快散了架了,却硬是咬紧牙关不开口,别过脸去。

伊林枫见她腰间雪白的束带上沁出淡淡的血水,显然刚才剧烈的震动硬是将她的伤口又迸裂了,忙松开她,但口中却恨道:“我知道了,这个偷袭我爹的人便是你舒家堡的人!”转念一想,脱口叫道:“是叶霞绮?是了,一定是她!她号称‘纤手观音’,发这等细小暗器实在是小菜一碟,她又是个医道高手,用毒自然更是……”

舒蝉听他越说越不象话,忍不住吼道:“叶姥姥不是那样的人!飞雪雨花针是我的,是我的暗器!”见伊林枫满目错愕,她从怀里掏出自己的暗器袋,扔给他道:“不信你自己看,这银针我也有!”伊林枫检查暗器袋,果见其中摆放了数十枚与自己手中一模一样的银针。

 

 

伊林枫讶然道:“难道……难道射伤我爹的人是你?舒蝉,是你吗?”舒蝉道:“不是!不管你信不信。”顿了顿,续道:“这种飞雪雨花针江湖上十多年没再出现过了,针上淬的毒名叫‘子午散’,虽说不是见血封喉的毒药,但中毒之人若在三个时辰之内,得不到解药的话,最迟拖不过第二日的午时,便会毒发身亡。今世之中,能解此毒者,除了那施毒之人,便只有叶姥姥一人啦,你速速带了你爹去找她,或许还来得及!”伊林枫听闻父亲还有得救的希望,喜出望外,眼见日近正午,也来不及与舒蝉道别,忙心急火燎的跑开了。

舒蝉见他走远,这才捂住了腰腹的伤口,蹙眉道:“伤口又迸裂啦,回去可怎么跟姥姥解释呢?”猛然想起一事,惊呼:“糟了,姥姥若是见了那‘飞雪雨花针’与‘子午散’不发狂才怪!”顾不得唤回小黑,连忙急匆匆的往茅屋赶去。

 

 

**谷内,叶姥姥满脸的怒气,徐徐的凉风吹过,撩起她鬓旁的银丝,她倏地晃身,人一跃而起,但见她双掌如刀般朝面前那青衣人劈去,掌风到处,隐含隆隆声响,如风啸,如雷鸣,正是她赖起成名的“风雷掌”。

青衣人不闪也不躲,直挺挺的站在原地。叶姥姥一掌劈至,忽地减弱力道,“啪”的声打在那人脸上,连掴了他七八个耳光,口里怒骂道:“孽障!畜生!”

那青衣人见叶姥姥临时收了内力,没将他一掌击毙,不由凄苦而笑,扑通跪倒,轻轻的喊了声:“妈——”叶姥姥怒道:“你不要叫我!我没有你这样的好儿子!”劈头又是一巴掌,那暴满青筋的枯槁双手,不住的颤抖。

 

青衣人回过头,一缕鲜血从他嘴边慢慢渗下,他又张口喊了声:“妈,你消消气,别气坏了身子,听儿子慢慢跟您讲……”

叶姥姥怒喝:“放屁!我消消气?我怎么能消气?我生了个好儿子啊,尽干些光宗耀祖,给老娘脸上争光的侠义之事!你……你连个十五岁的娃娃也不及,你有何面目去见晓晓!打小,她就最崇拜你,敬重你,这几年她四处闯荡江湖,还不是要学你当年那般行侠仗义,锄强扶弱么?这孩子干的不错啊,可你呢?你这几年都在做些什么呢?我教了你一身的本事,难道是让你拿活人来当木桩的吗?”愈说愈是火大,她伸手又是一掌掴去,这次却被那青衣人抬手挡住了。

叶姥姥愠道:“做反了你!管骁晟!”

 

管骁晟站起身来,淡淡的道:“妈,你还是一点都没变,就连脾气还是像当年那般暴躁——我知道你过得很好,也就放心了。”叶姥姥被他不温不火的脾气给唬住了,呆了呆,道:“你跟我回去,自个跟慕允说个清楚,你是舒家堡的人,该怎么着,先得过舒家堡的家法。你娘我是舒家堡的执杖人,这三刀六洞的刑罚,依你看,是你自个来,还是为娘的来?”说着捋起袖管,一脸凶悍。

谁料管骁晟却摇了摇头道:“我不是舒家堡的人,不受他舒慕允管!”叶姥姥怒道:“你老娘我是舒家堡的人,你是我生的,当然也是舒家堡的人!你竟敢说不是,真反了你!”

 

管骁晟突然大吼道:“妈!到底我是你儿子,还是他舒慕允是你儿子?我跟他,到底哪个才是你亲生的孩儿?你为什么老向着他,就算是我做的再好,也总是比不上他,他就像是座大山,永远挡在我前面,压得我喘不过气来!”

“啪!”叶姥姥扬手便给了他一巴掌,身子直颤道:“畜生,你自己做错事,难道还要怪慕允不成?你死到临头还要找借口百般推脱!”管骁晟道:“我做的事没错,我没做错,我只不过想研制一种新药,它可以麻痹人的神经……妈,你想想,有了它,可以拯救多少人的性命啊!”

 

作为同样的医道高手,叶姥姥当然明白一种新型的麻醉药,对于病患来说是多么的珍贵,不由满心好奇,向往道:“这个……没可能吧?”管骁晟道:“有可能!有可能!绝对可能的!十三年前我就发现,有一种碧水玉中含有某种神奇的东西,将它提炼萃取后磨成粉,再配合了数十种名贵药材,便可成。当时有几位病人服用过那些玉粉后,全都安然无事……”叶姥姥道:“既然你十三年前就已经可以成功了,为什么如今还要躲在这深山里做这种拿活人当试验的事?”

 

管骁晟懊恼道:“那是因为……当年得到那块碧水玉实属偶然——那碧水玉原本是江南伊家的传家至宝,乃是一对雕成芙蓉、牡丹样式的玉步摇,当年为了按古方配药,已经毁了一枝,剩下的那枝伊天健无论如何也不肯再将它拿出来,他说那是家传之物,上古名器,是要留给未来儿媳妇的。唉,也怪我们一时得意,全没提防身边的小人,当时眼见新药即将研制成功,我与伊天健别提多高兴啦。那晚喝多了酒,却没想那些碧水玉粉,竟不知被什么人给偷了去。无奈我们只得从头做起,为了再找玉石作药引,我不知试过了多少回,却总不能成……不过,我现在终于明白啦,这种特殊的碧水玉产自蓝田溪水,而且只产在碧水寒潭深处,虽取之不易,但……”他越说越是得意,脸上流露出无限兴奋与向往来。

 

叶姥姥先是一愣,再看他一脸痴狂的表情,竟像是着了魔般,不由连退三步,说道:“疯了,疯了,当真是疯了……我真好后悔,当初干么要教你医术?”管骁晟兴奋道:“妈,你不为我高兴吗?等我研制出新药,我就可以扬名天下,舒慕允做武林盟主又怎样?到时连他也会愧不如我,而主动让贤啦。哈哈!”

叶姥姥怒道:“你是痴人说梦!”一掌朝他脸上劈去,管骁晟面色一沉,伸手架住,右手反施展擒拿功夫,抓向母亲的手腕。他一身的武功全是叶姥姥亲传,叶姥姥岂有不识之理,骂一声:“小兔崽子!”掌势下沉,双掌如蝶翻飞,风雷掌法大开大阖,一掌强过一掌的朝管骁晟身上拍去,将他全身笼在漫天掌影之内。

 

管骁晟神色一变,掌缘如刀,还击叶姥姥,这下手法宛然也是风雷掌,与叶姥姥所使同出一辙。叶姥姥冷哼一声,心道:“小兔崽子,十几年不见,内力倒是增强了不少。但你若想用这套老娘自创的风雷掌来对付我,哼,你还太嫩了些。”手中劲力陡增,每次不待管骁晟招式用老,她已抢在他之前出下一招。

转眼两人手下已过了数百招,一套风雷掌早已使完,反反复复又不知打了多少遍。叶姥姥毕竟年老体迈,风雷掌又是最耗体力不过的刚猛路子,渐渐气喘,身法也不像先前那般敏捷。相对而言管骁晟年轻气盛,虽说内力不及叶姥姥精纯,但打到后来,在持久力上却是远胜于母亲。

 

叶姥姥心知肚明,她向来心高气傲,若是这番比斗竟让她输于自己儿子之手,那可真是比死还难过。当下一招“风行草偃”使了一半,突然中途变招,换成一招“百川归海”。

管骁晟见招拆招,一套风雷掌打的早熟透了,知道母亲接下来便会使出“风行草偃”,正出掌接招,谁料想叶姥姥竟会突然换成“百川归海”,这一招不是风雷掌中的招式,管骁晟眼见母亲手掌高举,掌心向下,一掌向他头顶百会拍来。阴影笼罩下,脑子不由一片空白。

忽听得有个清脆的声音叫道:“不要!”他迷迷糊糊的想:“不要什么?我妈妈要打死我啦,是叫她不要打么?不,不,她心里只当那没爹没妈的野孩子舒慕允做儿子,可从来没把我当做儿子,她要一掌打死我,可从不会手下留情的……”才想着,只听耳边一声沙哑的惨叫响起。

 

管骁晟睁眼一看,却见叶姥姥仰天摔在了地上,手捂着胸口,一脸怒意,表情却是痛楚难当。

 

舒蝉眼见自己来晚一步,急急喊出一声“不要!”却是没来得及阻止。她扶起叶姥姥,冲管骁晟怒道:“晟叔叔,你发疯啦,干么拿飞雪雨花针射姥姥?她可是你妈妈呀!”管骁晟愣了半晌,方才恍然叫道:“哎哟,对不住,妈,你别生气,我一时情急才……这是解药,你快吃了吧。”叶姥姥挣起身子,气道:“我……我还是死了……死了好,省得……省得被你气死……”哇的声,嘴里吐出口黑血。

舒蝉急道:“姥姥,你别生气啦,还是把先服下解药吧!”叶姥姥道:“不吃!不吃……就算死,我也不吃他的东西……”劈手夺过装解药的瓷瓶,一甩手将它扔的老远,这一使劲,牵动胸口一阵疼痛,险些昏厥过去。

 

管骁晟歉然道:“妈,是儿子不好,不该射伤了你,我该死!”他忽然取出两枚银针,朝自己手臂上连扎数下。舒蝉叫道:“晟叔叔,你这是做什么?”管骁晟跪在叶姥姥面前,磕头道:“妈,儿子错了!我这就跟你回舒家堡去,别说三刀六洞,就是三十刀六十洞,我也觉不皱一下眉头,只求妈妈你能够服下解药,也好减轻儿子的罪孽。”

叶姥姥嘴唇已乌黑一片,听得管骁晟如此诚心认错,不由咧嘴笑道:“嘿嘿,三十刀六十洞,那还不……把你扎成马蜂窝啦!”舒蝉见她笑了,也笑道:“好了,好了,姥姥不生晟叔叔的气了,我这就把解药拿来给你们都服下……真是的,姥姥是个倔脾气,晟叔叔也是个犟性子,母子两人一般古怪……哎呀,解药呢?怎么不见了!明明……明明看见是扔这的……”

 

叶姥姥与管骁晟闻言,不由面色大变,管骁晟紧张道:“解药不见了?那是……那可是我身上唯一配制的一份……”

 

舒蝉四下搜寻,仍是未见有解药的踪迹,额头上不由沁出一层冷汗,她稍作镇定,忽然撮唇做哨,想呼唤小黑过来帮忙寻找。叶姥姥知晓她的心意,有小黑帮忙找寻,倒是件容易的事,不由略略放宽心。

恰在这时,有个阴恻恻的声音道:“要找解药么?嘿嘿,那可难办的很哪!”舒蝉抬头一看,见那秃头丑老头李景扬正从树林里慢吞吞的踱了出来,一脸的阴笑。

管骁晟厉声道:“李景扬,解药是你拿去了吧,快些还来!”李景扬哈的一笑:“笑话,既然是我拿了,干么还要把解药还给你呢?哈哈,这时唯一的一份解药吧?”伸手一指管骁晟道:“你,伊天健,还有这个唯一会替人解毒的老太婆,哈哈,现在你们的命可都操纵在我的手上啦!管先生,你可真蠢啊,独门暗器‘飞雪雨花针’什么时候被我偷了,你竟未知,整天倒腾那药啊粉的,我看把你整个脑袋都捣成猪脑了。哈哈,竟然还有这么笨的人,把飞雪雨花针往自己身上扎,整个一白痴!我还想着要怎么报复你呢,却没想这么好的机会竟自己送上门来了!”

 

他笑的极为放肆,管骁晟怒道:“李景扬,你这卑鄙小人……”挣扎欲起,却反使“子午散”的毒性发散得愈加快了,“哎哟”叫了声,跌坐在地上。

 

李景扬狂笑道:“我卑鄙?哈哈,我卑鄙又怎样我替伊天健卖了二十几年了命啦,自从你来后,他就没再正眼瞧过我。嘿嘿,兔死狗烹,想那兔子还没逮到呢,我这条狗却早被他一脚踢到不知哪个旮旯里去了。”他阴狠的笑,一张奇丑无比的脸狰狞的扭曲着:“瞧着你快咽气的份上,我不妨再告诉你件事。十三年前,那碧玉粉是我偷的。哈哈……是我偷去卖给了左云飞,大大的赚了一笔!你们这俩笨蛋,这么多年竟然还蒙在鼓里!”

 

管骁晟气得身子直颤,毒性发作,“哇”的吐出一口黑血来。

舒蝉怒道:“把解药拿来!”拔出蝉翼匕,挺身向他刺去,李景扬笑道:“臭丫头,你以为我真怕了你手上的玩具刀么?我是故意让着你的,我可是心疼你……哈哈!”他轻松避开,谈笑自如。舒蝉没料到他武功竟有如此之高,恼怒道:“好卑鄙的老头!”

 

李景扬哈哈大笑,笑声中,只听一声清叱,横里穿来一柄青光闪闪的利剑,疾刺向李景扬肋下,却是伊林枫赶到了。

舒蝉与伊林枫一联起手,李景扬顿时大感吃力,忙收起小觑之心,凝神与两人过招。数招才过,忽听“汪”的一声,有团黑乎乎的东西一跃而起,撞向李景扬腰腹。李景扬吃了一惊,赶忙回身自救,舒蝉趁势一剑刺向他心口。李景扬一声冷笑,突施擒拿手,抓住舒蝉手腕,拉着她的手,刺向身旁的伊林枫。

 

舒蝉低呼一声,五指慌忙松开,蝉翼匕脱手而落,李景扬不等匕首落地,忽然起脚踢中匕柄。蝉翼匕在空中猛的改变方向,竟是朝着舒蝉胸口急速射去。

舒蝉的手被李景扬牢牢拉着,逃不逃不掉,眼看匕首直射而来,竟然连闪避的能力也没有。兔起鹘落间,只见一团黑影猱身扑来,挡在了舒蝉胸前。舒蝉眼睁睁的看着蝉翼匕锋利的匕尖刺穿了小黑弱小的身子,余劲未歇的又扎进了自己胸口,竟是活生生的将小黑定在舒蝉的身上。

 

舒蝉瞪大了双目,傻傻的愣住,动也不动,似乎连呼吸也就此停住了。李景扬唾骂道:“呸,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,原来竟是只狗杂种!”他见舒蝉动也不动,便以为她中剑后已死,一掌推在她肩头道:“滚一边去,别挡着老子杀人!”

舒蝉突然一声大吼:“小黑才不是狗杂种!”抱起小黑尸身,朝李景扬身上撞去。小黑临死时呼吸,嘴巴张的大大的,这时死了仍是僵开着,舒蝉这么一挥,它尖锐的牙齿带到李景扬的手背,将他手背划破一层皮。李景扬才骂了句:“他妈妈的……”突然咕咚一声,仰天摔倒,伊林枫趁势手起剑落,一剑刺进了他的心窝。

 

原本危险至极的事,忽然就此扳出了局面,伊林枫大大的嘘了口气,擦了擦脸上的汗水,从李景扬身上搜出解药,径自给叶姥姥与管骁晟服下。再回身时,却见舒蝉背朝着他们,蹲在地下,动也不动。

叶姥姥最了解她,眼见小黑身亡,却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她才好,重重叹了口气,推了推伊林枫,道:“你过去瞧瞧她罢,你是她未婚夫君,你的话她总是会听些进去的。”伊林枫大是尴尬,却也知一时无法跟叶姥姥他们解释太多。于是走到舒蝉跟前,柔声唤道:“舒蝉,叶前辈他们服过解药,现在都没事了……”

 

只听瑟的声,有水滴溅在了草地上,舒蝉突然“哇”的放声大哭起来:“黑——小黑啊——啊——为什么……为什么你也那么坏,为什么……你也不要我了……连你也不要我……”

第一次见这个嘻嘻哈哈的女孩哭泣,伊林枫完全被那凄厉的哭声震撼住了,他深深的觉得,已经无法用言语去安慰她——无论自己说什么话,都无法抚慰这伤心的少女了。

舒蝉抽抽噎噎的哭着,她抱着小黑的尸体,眼泪一滴滴的落在它身上。但是现在流再多的眼泪,小黑也不会再醒来了,它再不会摇着小尾巴,撒娇的在她脚边磨蹭了。

再也不会了。她的小黑已经不在了……

 

舒蝉缓缓站起身,她的怀里,向来好动的小黑这时乖的出奇,小小的脑袋支在她的胳膊上,舒蝉抚摩着它柔软的短毛,冲林枫凄婉的一笑:“小黑……它睡着了,它累了……咱们别吵它。”

林枫骇然,舒蝉从怀里摸出样东西来,递给他道:“这个还你,虽然……碎了,但我总觉得该还给你……它应该是属于水姐姐的。”她眸子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,眼神说不出的凄楚:“林枫……伊林枫……我是一只……舒服的小蝉儿,然而你……你却是别人林中的一片枫叶……”

伊林枫傻傻的望着手心里那支离破碎的玉步摇,那份沉甸甸的感觉却让他觉得,手心里捧着的不只这枝玉步摇,还有这少女的心。霎那间,他明白了:

“我一直把她当作不懂风情的小孩子,但是……她心里却在喜欢我……”

 

 

尾声

 

董琴静静的坐在花坛前的软榻上做着针黹,娴静的脸庞上却始终深锁着柳眉。每绣上一针,她都会情不自禁的低叹口气。

舒慕允远远的望着妻子,知道她还在担心女儿,正要上前开解一番,却听得园子里一声尖叫,有个小丫鬟慌里慌张的跑了来,大喊道:“不好啦!不好啦!小姐不见啦,小姐不见啦——”

董琴惊站起,手里的针黹滑落,慌道:“相公,相公,这……这可怎么办?晓晓她……她会不会想不开……她会去哪里?”

舒慕允稍加镇定,唤来那丫鬟问道:“小姐房里可少了什么?”那丫鬟想了想才道:“那把以前管二爷送的‘蝉翼匕’不见啦,还有……还有……”那丫鬟突然小声的说道:“还有阿秀少爷和小雪小姐也不见啦,他们的衣物细软也少了好多……”

 

舒慕允夫妇面面相觑,半晌舒慕允轻笑道:“这丫头,越来越不象话了,居然……居然……嘿,亏她想得出。”董琴急道:“现在三个孩子都离家啦,这可怎么办?要不,麻烦叶姥姥她老人家再走一趟吧。”

舒慕允大手一挥,笑容盎然,意味深长的对妻子道:“不必啦,琴儿。咱们的晓晓已经长大了——小蝉儿长出了翅膀,且放她尽情去飞吧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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