中国的簪钗文化历史悠久,绝世好作品不少,甚至渗透到了语言。比如荆钗布裙,这是夸人的话了。虽有“浑欲不胜簪”的男子大志,但裙钗代指妇女居多,某种意义上,女人怎可无簪钗?即便今日,承继几分簪钗情怀,怡己悦人,其实不坏呢。
论季节,此时日本正值梅雨,紫阳滴珠,蜗牛留痕,空气亦水分如情分,饱胀欲滴。蜗牛爬绣球说慢,闷热盼清凉道远;说起清凉,遥想暑夜乘凉,木屐击地,浴衣飘飘,有衣带如蝶在腰;云鬓高挽,红珠一支鬓边斜插,再浪漫没有—— 多情的梅雨季节,最合适赏玩簪钗。
论头饰,最要紧的还是栉(zhi,四声)、笄(ji,一声)和簪。栉是发梳;笄和簪都是发簪,用于挽头发和固定头巾、帽子;笄两头粗,簪一头尖。钗呢,则是分叉了的簪子,有两条腿。
除去挽头发,笄还有一个重要的用处,挠痒。古代日本不分贵贱都用“乌帽子”,帽子不通气,易头皮生痒,这种时候有笄相帮,虽是搔痒小事,应是相当的快意。
发簪与栉一样,也传说有除魔、护符作用,它的装饰性要强过栉和笄。梅花、樱花、菖蒲,以及红淡比(榊)、松等常绿树也被直接用来做头饰,人们以为这些植物蕴育大自然生命力,插在头发中可以祛除恶灵。
奈良时代唐风文化从中国大陆传入日本,唐朝发型输入日本称“垂髪”(头顶高挽,从脑后垂下直发),簪和钗等发饰也跟着东渡。那之前的日本发梳只用于固定头发,一般竖式插入,“垂髪”之后则从固定作用的竖式变为装饰性更强的横梳。
至安土桃山时代“垂髪”退化,被“日本髪”取代,发型样式多,簪子的样式、作用也繁杂起来,其中意外性和故事性比较强的是防身作用。古时有川柳写道,“发簪倒握 情势恐怖”(かんざしも逆手に持てば恐ろしい),江户时代,女子进将军、大名(领域主)寝室侍寝,须摘除簪钗,披发而入,当然与审美无关,是毫无美感可言的防范措施。最咄咄逼人的要数冲绳称作“ジーファー”(一说汉字写成“结发”)的发簪,金属制(主要是金或银),很粗壮,一头相当尖锐。可以想象,一旦戳进人的身体,即使不是正中要害,伤不了性命短时间也会疼痛难忍而丧失行动能力,簪子的主人可以趁那一瞬逃生。
江戸時代末期发饰最为繁盛,平打簪、玉簪、花簪、片花瓣簪(びらびら簪)种类很多。
我喜欢的几件古发簪
银杏树叶的颜色层次很细腻。
日本人处理情感,与我们不一样。一句话、几重诗意、寸寸心伤,就这样堂堂示人,隐约乌发中。我只觉得意外。朋友阿海说,“日本人的一切情感几乎都能进一个合适的型,有格有律,所以定期溢出,不会泛滥”。也许罢。我喜欢它们的光明正大,仍旧遗憾丢失了的婉转曲折。
不知意可达?
右:模特出身的菜々緒扮演花魁
中国古时乐府《孔雀东南飞》中描写刘兰芝 “足下蹑丝履,头上玳瑁光”。《孔雀东南飞》大致作成于东汉献帝建安年间(公元196年-220年),可知中国的玳瑁工艺在那时已经有发簪切磨一类的精细手工艺了。
玳瑁以半透明没有斑点的为上品,这一点历史上的日本也一样。玳瑁装饰品的使用,到江戸时代后期到达高峰。没有战争的日子长了,整个社会自然而然商业化,商人财力雄厚,庶民拥有奢侈品的欲望愈来愈强。所谓娱乐品,有真的东西(商品),还有有生命的“东西”,那些物化了的女人——烟花女。女人最爱的头饰自然占了“东西”的一席之位。而烟花女头上饰物的多少、价格高低就是烟花女的明码标价,最高级烟花女“太夫”把不下20支的玳瑁(鼈甲)栉、簪、笄一股脑插满头,世人称“脖子以上一栋家屋”。
可笑又可乐的是,有那着急出名的相扑“力士”,从烟花女那里得来灵感,头插两支栉。可惜没有找到照片。
就表现而言,玳瑁不如银簪传情,私以为。
“一支簪盘头”
方法很多,这是其一。
我不是心灵手巧的人,“一支簪盘头”却已习得,其实比橡皮圈有情调。朋友们不妨放胆一试。
在头发还能胜簪的日子,应该多爱它们一些;这头发,那簪,让它们和合,趁还来得及。
自制发簪
当然手巧的人可以用木头、竹片直接削,更加独特。
中国古时候发簪常用作定情物,送发簪代表什么,分钗寄意重逢,是一种美好的习俗,也是文学中的佳话。有独属自己的东西可守,是一种幸福。
—————–
撰文:江洁
京 夜 聊 (jingyeliao)